“一定要把我埋在春天哦——”
我恍惚间抬头,费了好大劲才想起自己昨天一夜没合眼。我睁眼看到的是病床上的她,而她正面带微笑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窗外是医院种植的樱花树,现在正是含苞待放的时节。
我分不清刚刚听到的句子是她亲口说出,亦或是我恍惚间的梦境,不过我却不敢开口询问,生怕打扰到正专注赏樱的她。
——我们认识的时候,樱花远比这时盛的多啊。
街边,落魄而穷困的正在弹奏吉他的我,雨天,无人驻足,樱花淋雨,垂落。
这是我能想起的,关于我们相识之日的一切。两年前的今天,我好像就是在离这家医院不远的街边偶遇了那个愿意为我的吉他和我的歌声而驻足的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撑着伞在雨中听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天,我们认识了,我还记得那时有几瓣樱花落在了她的伞上,我拿走了一瓣,做成了标本放在谱子里。
那本谱子,我好像很久都没有翻开过了。
我们很快同居了,很快乐。
很快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快乐,明明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不过是两个人一起写新曲子,她给我的新曲子提建议,帮我修改歌词;
只不过是两个人一起努力攒钱买了一架钢琴,还领养了一只猫猫;
只不过是两个人一起出门逛街,没带伞却下了雨,一边互相笑骂着一边跑回家;
只不过是两个人一起泡澡,用飞出的泡沫在对方的背上画画;
只不过是两个人一起看烂俗爱情电影,一边说着剧情无聊一边却不约而同地流眼泪;
只不过是两个人一起忘带家门钥匙,蹲在门口一边吃刚买的关东煮一边等小区物业来开门;
……………………
明明好像都是些琐事,回想起来的时候却感觉异常清晰,还有很多很多没说完呢,真是奇怪,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呢?
“呐,你有没有考虑过死后的事情啊?”
“怎么?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我放下手中的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因为最近看了点有关的书啊,什么灵魂啊,高维空间之类的,就觉得很有趣呀,如果人死后还能以别的方式看着世界的话。”
“那你觉得人死后会怎么样?说实话,我还没考虑过这种事诶。”我把问题抛回给她。
“我的话,觉得人会变成花吧,各种各样的花说不定都是由死去的人变成的呢!桃花啊,杏花啊,樱花,说不定连烟花也是!”
“喂我说啊,烟花不是花吧……”她无视了我的质疑:
“人们被埋葬后就进入花中让花开放,然后在花谢之前人们要赶紧去见想见的人,花谢了之后就算再不舍也得说再见了。然后第二年花开的时候又可以去见想见的人啦!”
“那要是第一批花谢了之后才去世的人们怎么办呢?”我顺着她的逻辑思考。
“那就得等到第二年了,实在是很寂寞啊。所以——”
她突然把腿盘了起来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认真的样子:
“所以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一定要把我埋在春天哦,这样才能最快赶上!然后我就可以尽早投胎转世啦!”
…………
真是的,现在想想她当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抛出这种哲学啊人生啊相关的问题,态度又出奇认真。不过估计没过多久就会忘到脑后了吧。
好可爱,好想和她再度过更多日子啊……
…………
最近做梦变多了,有的时候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嘛,可能是我确实快到极限了吧。
今天他也在我旁边陪着我,紧紧抓着我的手,一天都没放开啊。真是的,明明我都瘦成这个样子了,抓得那么紧,手不会痛吗。
刚刚我感觉好像又在和他去看烟火大会了。嗯……算起来我们恋爱至今好像看过8次烟火大会了,去年夏天我们好好做了规划,就为了多去几个地方看烟花来着。
烟火大会……去多少次都不够,好想再看一次……
可我撑不到夏天了吧,有点遗憾呢。
…………………………
…………………
…………
啊,又做梦了。这次是他在给我弹吉他听呢,说起来他应该一直没有写新曲子了吧,这怎么行啊,得让他继续创作才行!
得怎么告诉他呢,直接说还有点不太好意思……要不给他写封信吧!浪漫又有趣,那种电影里面不是总会出现这种情节吗,什么行将就木的主角给恋人留下信件之类的。
就这么干吧!
我从床上坐起来,拿出床头的笔和信纸给他写信,信纸是我常用的印着樱花的那种,很好看。
我把想说的话都写在信里了,这下就大功告成了!
………………
……………………
…………………………
最近她已经很少清醒过来了,每天都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什么,有的时候能听清,但是大多数时候是听不清的呓语。
难得听清的那些,也不过是两个词:
“烟花”和“曲子”。
我还记得去年我们一起跑了好多地方看烟火大会,每一次她都会穿不一样的浴衣依偎在我身边,记得当时她会比较不同地方庙会上的的小吃口味,也会评价不同地方的捞金鱼难度。
不过,每次烟花绽放的时候,她的眼中一定会闪过相同的光芒,那种美好与期许的目光,每次都一样。
说到曲子,我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创作呢,积蓄基本都拿来给她治病了,每天除了打工挣钱就是在她旁边陪她,偶尔给她弹以前的曲子,她每次都好像听得很开心。
然而,她应该还是想听新曲子的吧……
我决定了,我要给她放春天的烟火,也要给她写新曲。
虽然不想说最后,但是最后,我想完成她的愿望。
迷迷糊糊闭着双眼的她坐在轮椅上,和各种医疗器械一起被推下了楼。这次也没办法,不能换上不一样的漂亮浴衣了,有点遗憾呢。
面前的樱花树还未绽放。由于医院里不能发出很大的声响,也只能点燃仙女棒代替烟花了。我走到她面前,倒数:
三
我好想再看见一次面对不同小吃的时候纠结的你
二
我好想再看见一次穿浴衣的美丽的你
一
我好想再看见一次微笑着的灿烂的你
轮椅上的她,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挣扎着向前伸手,就像是想要抓住仙女棒的光辉。我们的脸庞被仙女棒的光芒染上璀璨的颜色。
“我本来以为给你写了信,但是好像是做梦了……对不起。”
“希望你以后每年夏天也能看美丽的烟花。”
“花还没开吧……这个时节也算是实现了我的愿望了吧……”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想认识你哦~”
…………
夏天到了,今天是当地烟火大会的日子,我又换上甚平,只不过这次是要去演出,而且,身边少了一个人。
夏日祭最后的烟火表演还没开始,舞台仍在紧张地调试中,我无所事事地漫步在各色摊位前,看到了一家卖章鱼烧的。“这次尝一尝吧。”这样想着,我买了一盒。本来演出前不应该吃这种食物的,但是这次…不,以后夏天的演出都先不管了吧。
……
我背上吉他,舞台下方是攒动的人群,不过好像没人刻意注意舞台上的节目,他们更多的是在期待烟花的绽放。
“希望大家能享受今年,明年,以后每一年的烟火大会!”
“接下来请大家欣赏——”
“啪”烟花已经升上天空,炸出声响和绚丽的花朵
“我爱你”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短促而轻快的温柔声音从我耳边溜过。
我用力地抬起头望向烟花,对着麦克风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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